“咸吃萝卜淡操心”是北方的一句俚语,拼音是xián chī luó bo dàn cāo xīn,字面意思是:腌制萝卜干的时候一定要多放盐,那样可以放的比较久,不容易坏;如果盐放的少了,就需要经常操心会不会坏掉变质的问题了。
当然现在的语言环境很少有直接引用其字面意思的了,而是使用其引申含义:操心那些本不该你操心或论不到你操心的事。有点近似“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意思。——爱吃咸的人当然喜欢腌萝卜时多放点盐,而不爱吃咸或担心多吃盐影响身体健康的人就为爱吃咸萝卜的人担心了。这里的担心即有对“爱吃咸”这种饮食习惯的不理解,也有为那些“爱吃咸”的人的身体健康担忧的成份。
按上面引申的意思理解,“咸吃萝卜淡操心”无疑是贬义的。既然每个人都是法律意义上的合法主体,既然每个职能部门都有法律规定的责任和义务,大家各司其职、各居其位,自然可以把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做好,做不好的就自行承担应该承担的责任或后果。这是很顺理成章的逻辑。不该你操心或论不到你操心的事你为什么要管?既自不量力讨人嫌,又平白增加人际矛盾、破坏社会和谐。这样的理解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而且肯定是有很广泛的社会认可度的。要不然,我们在理解“咸吃萝卜淡操心”这句话时也不会多有“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揶揄之微意了。
不过,如果我们完全按照“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引申含义去理解和执行,感觉又有些“各人自扫门前雪,难管人家瓦上霜”的自私和冷漠了,这似乎又不符合我们传统的“仁爱友善、急公好义”道德要求了——这种矛盾其实多少反映了我们大多数人对道德的真实心态:既想站在道德的高点之上,至少不能落下授人以柄的道德污点,又不愿为了站在道德高点而损害到个人的实际利益。至少我个人的内心就时常如此权衡利弊。因为但就“咸吃萝卜淡操心”这句话而言,你很难去设定一个“该不该你操心”或“论不论得到你操心”的界限——譬如:大马路上一位强壮的男人在打一个孱弱的女子,男人理直气壮地说是夫妻吵架。你该不该管?管了,如果真是夫妻,是不是狗拿耗子?不管,如果是流氓行凶,岂不是袖手旁观、助长邪气?再譬如:新冠吹号人李文亮,他不过只是一位眼科大夫,对于肺部感染的病例本不是他的工作和职责范围内的事,他该不该站出来提醒世人?当然,那场人类与疫情的战役已经告一段落,我们事后回想,当然是对李文亮的意识和行为大加赞赏的,国家也给了他应该有的荣誉。然后,在疫情之初,又有多少人能理解他的这种行为?为什么真理只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因为当你的观点和行为会打破绝大多数人的传统认知或损害即失利益秩序的时候,你必然会受到绝大多数即得利益者们的打压、攻击。所以,当年的哥白尼只能被活活烧死,当年的李文亮只能被迫写保证书认错了。当然,这并不是在讨伐人性,事实上人性的不堪恰恰才是我们人性最真实的本质:传统道德永远只是工具,利益获得才对错的衡量标准。上一刻,两个为了观点相差而唇枪舌战的敌人,下一刻为了对付共同的另一个敌人马上可以握手言和、互相阿谀吹棒,还美其名曰“相见恨晚,不打不相识”。这样的现实例子比比皆是。只是这种“利益为先”的对错站位也很好地解释了我们绝大多数人不会为了坚持真理而牺牲眼前的利益,即使你现在所坚持的事后很有可能会为证明是错误的。事后的荣耀和眼前的实利相比,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后者。这也更加体现了那些为坚持真理而宁愿牺牲眼前利益之人的难能可贵之处。他们跳出了人性的局限,所以才成为了人类历史上站在人性金字塔顶上的少数人。我们绝大多数做不了哥白尼,也做不了李文亮,但也不必自惭形秽,这就是人性的局限使然。
我们再回到“咸吃萝卜淡操心”。这句充满生活哲理的谚语,其实说到底也是没有逃脱人性“自私、狭隘”的局限,充斥着油腻满满的圆滑和世故。就拿上文中“大马路上丈夫打妻子,你该不该管”这件事来讲,我们大多数人都可能会选择“不管”。那做此选择的我们真的只是纠结“该不该管”的界限吗?是不是更多的还是“我管了会不会损害我个人利益”的担忧呢——被夫妻双方怼多管闲事?被流氓殴打?被群众看笑话……这些担忧都是很现实的存在,也是我们趋吉避凶的潜意识反应,虽然有点自私,有点怂,但也并不太丢人,本能而已。只是,那种“凑足一波人一起闯红灯过马路”的底气骗骗自己可以,如果要冠冕堂皇地摆上台面炫耀,甚至于嘲笑那些遵守“红灯停,绿色灯行”规则的人那就有些无知者无畏或者无耻者无畏的狂妄了。人性可能真的是自私虚伪的,但至少还应该遮遮掩掩吧。如果能公开地以耻为荣,人类的精神文明发展应该也是到头了。
所以,我们究竟应该如何来看待“咸吃萝卜淡操心”呢?如果从老子的思想角度而言,“咸吃萝卜淡操心”绝对属于贬义词。“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世间的一切生老病死、苦难不公都是自然而然的,我们只能逆来顺受,不能逆天道而反抗。那么,每个人管好自己即可,又何必去“淡操心”别人的事情;而如果从范仲淹的思想角度而言,“咸吃萝卜淡操心”绝对属于褒义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为天下众生,为黎庶福祉,“淡操心”不正是“匹夫有责,责无旁贷”的事情吗?以我个人的观点,无论如何我们至少应该把“咸吃萝卜淡操心”看作是中性词吧。老子的观点,可能更适合老龟入定的个人修身养性,但绝不适合开天辟地的社会变革,如果按照他的理解,世界上就不应该有改朝换代的发展了。而范仲淹的观点又太高高在上,平凡之人很难有此境界和能力,也就缺乏实际普遍价值。对于我们普通大众还是折中一下比较现实:我们当然可以“咸吃自己的萝卜”,我们也当然可以不去理会“淡操心”的那些人,但是至少我们应该对些“淡操心”的人表示一些理解和肯定——少数人的境界确实要比我们普通人高上不少。我们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也不能否认别人能够做到,譬如李文亮,又譬如刘胡兰。尽管我们不奢望社会上遍地都是李文亮这样“淡操心”的人,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如果我们每个人都只关心吃自己的腌萝卜而不操心别人的咸淡;都选择事不关已高高挂起,对别人的困难和痛苦默不作声,那些咸死人的腌萝卜总一天也会咸死我们每一个人,那些冷漠、排挤、打压、侵害等社会不公,迟早有一也会轮落到我们每个人身上。我们都不愿意当李文亮,至少也该精神上支持某些人站出来当李文亮吧。